主持人宋家宏:准备本期论坛的过程,恰逢“九州闭户”的宅家抗疫时刻。评刊分布各地,不能进图书馆,所订期刊有的也收不到、取不出,给评刊带来相当大的困难。好在有网络,一些新刊已经有了网络电子版,《中国作家》《钟山》等刊也给我们传来了电子版,为评刊提供了方便。但还有一些经常关注的文学期刊只有过刊,没有新刊,无法在本期评阅。“疫情”使我们无法面对面座谈、讨论,是本期“云大评刊”的一个缺憾,对作品的阅读难以引向深入,特此说明。
陈林(文学博士):杜梨的中篇小说《今日痛饮庆功酒》(《人民文学》2020年第1期)在叙述和语言上颇有特色,作者不断置换叙述视角,以方言讲述故事,让人看到京味与现代小说技巧的结合。新与旧的结合别具匠心,而沉痛与轻盈的奇妙结合更是别有意味。
栗鹿的《雨屋》(《人民文学》2020年第2期)是一篇先锋色彩浓郁的短篇小说,栗鹿将科技支配的现实和未界与史前的“原型”世界并置,将创世与科幻小说的某些元素融为一炉,呈现出我们置身其中的“新现实”。对这一“新现实”,我们像作品中佩戴义眼的女孩一样看不分明,难以把握,或者说,我们都成了佩戴义眼的人。
赵小爽(现当代文学2018级研究生):《雨屋》中人生的线段被折成“莫比乌斯环”,母亲的一些人生经历经过循环又在女儿身上复现。这在电影中应用较为广泛,这篇小说构建的循环却恰恰是一种混沌的状态。作者自己在创作谈中说到“雨屋”的设置是受到博尔赫斯的,搭建一个“代表封闭的基本模型”。
赵靖宏(德宏师专教师):《今日痛饮庆功酒》这篇小说围绕银枝的意外死亡展开叙述。作者杜梨坦言自己是“典型的结构现实主义的”,可以看到巴尔加斯·略萨及结构现实主义对他小说的影响确实很深。小说非传统的线性叙事,三个叙事者不停地跳跃,从不同的视角展现关于死者银枝的故事,同时也将小说中其他人物形象的轮廓逐渐勾勒出来。作者没有因为对“结构”的迷恋而忽略对现实的关注,对人的关注。在对叙事形式、结构精心构建的同时,小说指向人的心灵世界,写出了人人都会面临的人生困境——如何面对亲人、爱人、朋友的死亡?小说用细腻的笔触揭开了每个人物内心隐秘的伤痛。
郭诗亮(现当代文学2018级研究生):《上海文学》2020年第1期发表的文珍的《物品志》,小说中和郑天华作为夫妻,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,前者不断购买便宜货,后者则不断生产“劣质”文字。物质和垃圾了人的双重世界,这篇小说所表达的有些像《一地鸡毛》等新写实主义小说,但更加准确地写出了当下人的种种狂热和无奈。
何微(现当代文学2018级研究生):《物品志》把年轻人陷于困境中的身心疲软写得淋漓尽致,描写大于叙事的写法能见其写作意图,作者无意对被“商品化”裹挟的生活方式作或反思。这样的文字将成为记录时代琐碎的吉光片羽,在当下轻轻撩拨过读者的日常联想神经之后,面临速朽。
田彤彤(现当代文学2018级研究生):我对《物品志》有不同的理解,小说在我看来分为两个层面,第一个层面讲述的是人的追求,物质或的。小说的另一层面讲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理解。
来颖燕(《上海文学》编辑,《物品志》责编):《物品志》是一则极短的小说,难得的是,在这样的尺幅之中,文珍依然葆有了她的格局。这个讲述一对青年人日常家居生活的故事,虽只短短3千多字,却将人引入对于“断舍离”、对于人性中的依赖与不彻底、对于生活中的“满”与“空”的中。点到为止,又出乎其外,让小说的底色显得日常却轻盈。这是属于文珍的颜色——具有生活的质感,又从中抽身而退。
贾京京(《中国作家》责编):《零点到达》描写了主人公在一次旅行中遇到的意外事件,为了化解一次次危机,终于让大巴在零点前到达。整个过程凸显出百态,人的与附庸。
田彤彤:《零点到达》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个非常“接地气”的故事,旅行社与旅客们的矛盾成为了贯穿小说情节始终的核心问题,而主人公马战跃这一角色也成为了这一核心问题中的核心人物。他是热心的,他的举动为自己和团友提供了行程的便利;他是善良的,他从旅客立场不得不转向了旅行社立场,他改变的目的只有一个,即达成二者的和解;他也是智慧的,他利用各方力量使自己地化解了自己的困境。但在马战跃的则看到了大多数人的与。零点到达不仅意味着矛盾的化解,更是展现了热心、善良、智慧的人格魅力。
蔡丽(云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): 《零点到达》开始写得啰嗦,枯燥,更像是新闻报道。后面结尾有一点幽默反讽的味道。《蓝缎带的大河》这一篇,是有青春气息,有诗意,有的诗化小说。开篇文字虽略显,但很有。语言风格典型的萧红的特征。总体而言我喜欢这一篇。前面太写实的通俗的语言,使三篇小说就像一个人写的。这篇很不合群,很具有身份标识度。叙事也很跳脱,很灵活,但不烦闷,能吸引人的阅读兴致。 《花开两朵》是截取一点生活片段来展现家庭姐妹性格,为人等的差异。有生活的现场感。 《黄金搭档》题材好,关注当下老年人的生活。聚焦生活,情感寄托。在配以一代人生活的艰辛和沉重,把握老境有厚实度。在写作上,抓跳舞这个点也抓得好,由此展开老头多方面的生活。
许婉霓(《中国作家》责编):张好好的《蓝缎带的大河》(《中国作家》2020年第2期)将一个久别重逢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的起点放置在广袤而神秘的新疆地域,那种青涩爱恋间的欲言又止与作者富有特色的语言相得益彰。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故事行进中,犹如潺潺流水般灌注了新疆大地上一个个鲜活的人生故事,读来让生温暖与感慨。
贾京京:曹明霞的短篇小说《花开两朵》发表于2020年《中国作家》第2期,刘云和刘岚,这对亲姐妹,出生只差了七秒,她们对这个世界的见识,却各表两枝。一个繁花朵朵,一个枯枝败叶;一个生命锦绣,一个痴傻呆苶。
梦见回家的路
刘格妤(现当代文学2018级研究生):《花开两朵》用简洁凝练的语言写出了当今社会上常见的一个现象——发迹的人装作不认识自己的亲人。对于二姐刘岚的做法,大多数人肯定不会认同,但是当自己也坐到高位上时,有多少人能不变成刘岚呢?我们总喜欢以的眼光,站在的制高点去评价别人的作为,却忘了。我们可以说刘岚的做法是错误的,但不得不承认社会上有很多个刘岚,甚至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个。
何子怡:《花开两朵》这篇小说的结尾很有意思。结尾和开头暗合,形成一个圆型结构。当刘云打算向赵校长公布一切的时候,却发现被对方删了好友。这样的结尾在故事之际戛然而止,给我们想象的余地,又不禁慨叹体制内人际关系的微妙。
许婉霓:张鲁镭的《黄金搭档》发表于2020年《中国作家》第2期(中篇小说)。小说将目光聚焦在跳舞的老年人中,随着黄金搭档老奚和金凤的主线故事推进,与金玲、、老奚个人与金凤个人的复线故事交织,老年群体内心的渴望与需求、微妙情感与难言之隐曝晒在读者的面前。其中,语言诙谐幽默富有韵律感,舞蹈场面描写趣味与动态兼顾,皆为小说增色。
丁雯:《黄金搭档》中的三个家庭都有一条灰色地带,或是丧子,或是丧夫,或是瘫痪,但作者并没有反复地渲染,甚至是用诙谐幽默的语调加以掩饰。尤其每个人物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自己的创伤,作者有意淡化,减缓焦虑和伤痛,其笔下的人物对生活装聋作哑恰恰是保留希望,对“生”和“活”的一点个人希望。
夏彬彬(《钟山》责编):《声嚣》(《钟山》2020年第1期)是陈思安近半年来受玛格丽特·阿特伍德《帐篷》所而新创作的一个超短篇集,本篇作品是从她目前已完成的五万字中择优缉成。这是一组包罗万象的短故事。有陈思安从自己剧场工作衍生而来的滑稽剧(《首演》《“标准化”》);也有对当代都市青年的人际膈膜、情感无以寄托的反思与针砭(《实验》《独自吃饭的女人》《“”》《的爱》);还有少量根植于现实的寓言化作品,《》呈现了狂欢的一则景象,却于人性处终结,收束有力;《门镜观察家》则透过走廊尽处小小的一孔防盗镜,绘就了一幅统摄整层住户的浮世绘。
唐诗奇(文学硕士,出版社编辑):“短篇小说专辑”是2020年第1期《钟山》推出的重头戏,本期推出了一个短篇《声嚣》。这与其说是一篇小说,毋宁说是一组相互、互无关联的文本的拼接。编辑让这个文本以短篇小说的面目出现,并获得了编辑的推荐,让我想到90年代末那场声势浩大又无疾而终的跨文体运动,这组小说“实验文本”的特征太明显。
夏彬彬:默音的《最后一只巧克力麦芬》发表在《钟山》2020年第1期。默音是一位非常重视小说故事性的作者,鲜少形式、技术,却能流畅自然地完成小说的核心任务:叙事,悬念的设置得当,令读者不忍释卷。她善于将一些超现实的元素编织进现实主义情境的故事中,在她的精心营构下,倒也不显突兀。这篇小说构思细密用心,草蛇灰线伏行千里,前文中一些不起眼的细节交代行到后文,抽丝剥茧,都是重要的线索与人物情节的构成;除此以外,作者也是一位热爱美食佳酿的生活家,一些富有情趣的生活细节、美食也被她生动点睛地融入了小说文本之中。
刘格妤:秦汝璧的《今天》(《钟山》2020年第1期)描写了一个新都市化了的男人朱白罗、琐碎的生活。小说通过朱白罗的生活像我们展示了大多数都市人的生活状态:每天被来自工作的、家庭的种种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,每天看似很忙,可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,心里感觉到的总是与,尽管厌恶这样的生活,但这就是大部分被都市化了的人的生活状态,悲哀却又无奈。
苏雨婷:王海雪的《春风枯萎》(《钟山》2020第1期 ),给予读者思索的空间比较大。小说采用多重叙述视角,文字富有张力。小说中,陈青贞出生时,母亲不幸去世,她成为夺去母亲生命的人,“犯”一直着她的生活;又陷入“”的漩涡,陈青贞终生背负着沉重的“”。我们在读这部作品时却难免对她同情,这是小说展示的人性、亲情的复杂性给予我们的审美感受。
谢轶群(云南艺术学院教师):石一枫的《玫瑰开满了麦子店》(《十月》2020年第1期)写得引人入胜,情节编织相当漂亮,悬念迭起,扣弦,反转惊人。小说是一个精巧的环状结构,阅读起来却不费脑筋,有陈所说的“读者一口气看完”的精彩。对于经常阅读的人来说,可能有点嫌前半部分叙事线索过于单一,缺乏伸散、交织。精彩的情节弥漫着悲剧和对的探讨,可以说是一曲人与现实命运搏斗的悲歌。
郭诗亮:玫瑰和麦子连在一起,多少有些结合的味道,小说也确实有和这两条线索。王亚丽和“果粒橙”是北漂一族,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,为了基本的,是生活的底色。小说里并没有神,也没有救赎,只有无穷无尽的和昙花一现的温暖。所带来的不止有,也还有不知何时便会猛然爆发的戾气,小说结尾“果粒橙”一楼老大爷便是因此,王亚丽“果粒橙”也是因此。社会底层的特性在小说里被表现得十分明显。
谢轶群:郑小驴《骑鹅的凛冬》(《十月》2020年第1期),乡土文学加一点魔幻,以一起人命案为中心。作品中的人物一半是模糊的,一半是比较清晰的,留白的现实描摹中再加进几度出现的奇怪的关于白袍男子的,这样总体的迷蒙、压抑氛围下,把小镇的人情世态描写得简练、丰富、冷峻,是一个二三十年前乡土的缩影,看得到“前现代”社会的各种特点,透出一股寒意及些许温情。
丁雯:裘山山《航班延误》发表在《十月》2020年第1期。这个故事以延误的航班为线索,讲述了“我”和邻座大哥平常各自人生的经历。故事的结局颇具意味,“我”和平常都在讲述,但是我们却不一定能理解彼此,尤其是属于父辈的特殊年代故事,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呢?或者说这篇小说的独特在于,作者寄希望于年轻一代能预留一段时间,聆听、反思特殊年代的世情、人性,但又地知道很多人在中途就睡着了,出年轻一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又玩味。
苏雨婷:《宋时光》(《十月》2020年第一期),巧妙的结尾设计,让小说生动起来。两位女性都是万千富贵之中的掌上明珠,因各自的选择不同的人生轨迹,在四目相对之时,看到了彼此的影子。
何俊(文学硕士,云南大学滇池学院教师):《花城》在2020年第一期“花城关注”栏目集中刊登了一批“我城”小说。按照发起者之一的何平在栏目末的介绍说:目的是以“被观看和展出的城市”为主题讨论原生城市的青年作家和艺术家的中国当代城市表达。本期收录了八位作家的“八城记”。读下来感觉跟策划所期待的“我城”还是有一定的差距。首先还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,谁在书写城市,谁成为城市的主角。这次的八位作家,从介绍中可以看出,遍布各大高校,几乎都是教师。很多都是中文系毕业的。我之前在谈《收获》的时候就提到这个问题,现在的纯文学书写,已经困在了一个知识份子,甚至是高校中文系知识份子的想象中。他们对于城市的观察,对于人生、人性的观察,像是一份人类学田野调查志和文学性想象的杂糅体。我并不能否认高校教师或者高级知识也是城市的一份子,但是此类书写,几乎已经把纯文学占领了。我们很难从作品当中感受到“我城”发起者的那种城市鲜活的血肉。
吴佳燕(《长江文艺》编辑):常小琥的《回家》(《长江文艺》2020第1期)以强大的虚构想象力,开掘出极端情境下的人性深度以及“回家”的虚妄与悖论。《回家》讲述了一位科小医生与三位病人的交集,其中尤以大雷与母亲的故事最为悲怆。当现实的荒诞和人性的深渊被层层撕开,让人震撼,更令人深思。虽然常小琥写的是极端情境下的特殊人群和生命表现,但是它之所以能激起深层共鸣,恰是因为在题材领域的特殊性中踏勘出生命人性的普遍性和共通性。
刘敏(武汉传媒学院教师):我很喜欢短篇小说《回家》。对于病人来说,医院是他们的之地,但在小说中却成为患者个体的屠场。作者在对她的书写中完成了话语共谋关系的深化。小说中不同的患者指向不同的隐喻,却又归根为同一种人的正常发展力量的隐喻。也许,当“病人”这一概念他者化,异化的人恰恰存在于我们身边,存在于这一切之中。